她瞥见伯嬴正站在一旁，冷冷地抱着剑，她不由地朝伯嬴伸手，企图向他求救。

“伯嬴！”

但又见天地间一片苍白肃杀，伯嬴正骑在高头大马之上，头也不回地策马驰去。

她正在雪地里颠簸不已，那身破布袍子快要被磨损坏了，她发现自己正被缚在马后，被伯嬴雪地里拖行。

怎么会是伯嬴呢？

她记得有这么一年，有这么一回事，她因为什么原因被许之洐罚了，她记得是被许之洐拴在了马后，策马的人也是许之洐。

伯嬴不会这么待她。

她大喊着，“伯嬴！”

伯嬴没有听见，风雪却灌了她满满一口，她呛得连声咳嗽起来。那人竟然勒住了马，蹲在她身前拍打她的脸颊。

姜姒睁眸望去，果然不是伯嬴，是那恶鬼罗刹一般的许之洐。

他拍着她的脸，“女昌女支，你只会叫‘伯嬴’么？”

风雪扑在身上很冷，那人的手掌打在脸上也很冷。

姜姒环顾周遭，延绵不见尽头的大漠被盈尺的大雪厚厚地覆着，她没有看到伯嬴。

若是伯嬴在，会救下她罢，姜姒不知道。

没有人能从许之洐手中救下自己。

除非他真的厌弃了她。

她这数年都在许之洐手中挣扎求生，如今她见了他似鼠见了猫，半分挣扎都不敢。

他总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来调教惩罚她，她不敢不从。

姜姒闭紧眸子哭了起来，颈间的铁链刺骨冰凉，双手被紧紧得束缚，绳索那一头在许之洐的手中。

他救过她没有错，但原来，他也一直都这么待她。

隐隐听见有人在唤她，“姑娘，姑娘！”

姜姒睁开眼睛，山高路远，道阻且长，四周茫茫不见人。

她瘫坐在地上心力交瘁，仿佛已经过去了好多年，她叹了一口气，想起来曾经问白芙的话，“人活着都这么难吗？”

那时白芙说，“不，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
她这短短的一生，从五岁父母亡故，在许鹤仪的庇护下安稳了十年。十六岁那年初春，她宿命般地遇见了许之洐，被他烙了朱雀印，被迫为奴。

建始十一年，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呀，都是她不敢去仔细回想的事。

她在许之洐手中似个玩物一般被戏弄折辱，她天真地以为他终究是爱她的，不然怎会放弃唾手可得的储君之位来换自己一命。

去燕国后，他给了她新的身份、新的名字，也亲手杀了她的裴哥哥，娶了她，给她王后之尊，也将她钉进棺椁之中，囚在粮车之内。

看似有过的爱意，不过是他偶尔的恩赐。

他能掌控她的时候，便给她一点爱。若不能掌控的时候，便给她施加最残酷的羞辱与惩罚。

她是个活生生的人，有自己的思想，想要的不过是平等和尊重。若是有爱自然好，若是没有爱，也要拿她当做一个人来看。

她悲极痛极，忍不住痛哭出声。

忽听马蹄声近，顷刻间地动山摇，有几十人正打马奔来。

姜姒心里一颤，隐约认出为首的那人是许之洐来，她正要起身逃走，却觉怀里有人。

她垂头看去，一支尖利的长箭穿透了裴成君的肺腑，他的胸前汩汩冒出血来，染透了他月华色的锦袍。

他整个人几乎都在血里浸泡着，他脸上、口中亦都是血，此时正含泪望着她，说不出话来。

姜姒眼中遽然迸出泪光，她又一次看见裴成君死在自己怀中。

她摇着头低声哽咽，“裴哥哥，你不要死，求你不要死！你再陪陪我吧，我不会再嫁给他！裴哥哥，不要死，不要死，你不要死，裴哥哥，求求你了，你活下来吧！”

怀里的人温柔笑着开了口，“阿姎，谢谢你，把昭时留给了父亲母亲......”

姜姒哭得越发止不住，“裴哥哥，对不起，裴哥哥......”

裴成君轻叹一声，伸手去擦她的眼泪，“阿姎，不哭了，你要和昭时好好活下去。”

姜姒怆然泪下，裴成君指着她身后，“阿姎，马在那里，快走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