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手上数条人命,但撞上这样的目光依然心中一颤。
她太熟悉这样的目光。
***
到了夜里,姜姒愈发不敢在厢房之内入睡。
她依旧趁无人注意溜出永巷门,寻了处干净的宫墙脚下靠着。
如今永巷已经挂了宫灯,夜里倒不再那么暗了。虽偶尔有逐魂鸟乍然叫起,但有宫灯亮着,看起来不再可怖,她累极了便也昏沉睡去。
夜半微凉,但她感觉暖暖的,有什么声音在强有力地跳动,使她不再害怕,因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稳入眠。
醒来的时候,东方既白,姜姒发现自己竟在伯嬴怀中。他依旧似前几日一样,盘腿席地坐着,将她稳稳揽在怀里。
只是多了一件大氅,因而她没有察觉到冷意。
他靠着宫墙浅睡,姜姒不忍扰醒他,便没有动。
她只是看着伯嬴。
许之洐总将她踩进烂泥里狠狠践踏,而伯嬴却总要将她从烂泥之中托举起来。姜姒微微一动,大概是常年在许之洐身边的缘故,他的睡眠很浅,此时醒来,垂眸望着姜姒。
“姑娘冷吗?”
“我很暖和。”
下一个夜里,伯嬴依旧会来。
依旧似前几日一样,盘腿席地坐着,将她稳稳揽在怀里入睡。
姜姒心中歉疚,便道,“我会照顾好自己,你不必总来。”
“姑娘嫌我烦。”
“没有,伯嬴。”
“那是为何?”
“你白日在宫中巡守定然很累,我不愿再累着你。”
她总是不愿意麻烦旁人。
但伯嬴只怕她不愿意麻烦他。
他给她掖紧了大氅,垂眸道,“这是伯嬴之幸。”
姜姒便不再说话,她从大氅中伸出手来,偷偷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。
她的手因总在永巷浆洗的缘故,又逢雨季寒湿发作,有些微肿。
伯嬴指尖一颤,片刻后反握住姜姒,将她葱段似的手塞回了温热的大氅之中。
但他没有松手。
姜姒记得在永宁三年冬,伯嬴被流寇砍成重伤,她问伯嬴,“伯嬴,你会一直跟着我吗?”
那时他说,“伯嬴是姑娘的马夫,自然一直跟着。”
此时她又问起了同样的话,“伯嬴,你会一直陪着我吗?”
她如今身份卑贱,而伯嬴却是禁卫军之首,因此她不敢再提“跟着”,只说“陪着”。
但伯嬴说的是与永宁三年一样的话,他说,“伯嬴是姑娘的马夫,自然一直跟着。”
姜姒望着伯嬴的眼睛,宛然笑起。
这糟糕的世间,有伯嬴,亦是她的幸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