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他被流寇砍成重伤，从马背上栽下来。

她问他，“伯赢，你自断前程，就是为了护我么？”

“是。”

她半晌又问，“伯嬴，你会一直跟着我吗？”

他答，“伯嬴是姑娘的马夫，自然一直跟着。”

“我真怕，怕因自己害死你。”

“生死有命，姑娘不必怕。我尚且还有一口气在，必会护好你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

“我立过誓，要一生守护姑娘与昭时公子。”

那时他躺在雪地里，便望着姜姒的眸子，那是一双极美的桃花眼。

她的眼睛好似能蛊惑人心，只是望着她的眼睛，他便莫名地安定有力。

那种力量使他愿意拼尽全力带她求生，也愿意义无反顾地为她赴死。

伯嬴记得那日的雪很厚，但他身下的雪渐渐消融下去，那冰水渐渐透过貂裘，渗进他的粗布袍子。

而她尚跪坐在他身旁，似菩萨一般垂眸温柔慈和地注视着自己。

他便是从那一刻，堕进了这双眼睛里。

在最痛苦难熬的时候，是那段逃亡的岁月支撑他走了过来。她的每一句话，每一个神情，每一个举动，都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记忆中。

而此时，这双眼睛看起来支离破碎。

他知道她在许之洐手中受尽了凌虐，但从许之洐手里救人是天大的难事。以裴成君的身份都没有将她救出去，他如今就在许之洐手下任职，所凭借的不过是多年的追随与信任，除此之外，别无其他。

伯嬴下意识地用掌心覆住了姜姒微凉的脸颊，“姑娘等我，我必拼尽全力。”

姜姒握住他的手，他的手是温热的，但因常年握剑，他的掌心有茧。

这是伯嬴的手。

这只手的主人曾肩负重伤在辕门为她一战。

但她不愿听任何人对她说这样的话。

裴成君说“若不能许你一世安稳，便叫我一世不得安宁”，但他死了。

崔瑾瑜说“那我便用自己的命，换你往后余生安稳”，但她也死了。

因而当伯嬴说起“姑娘等我，我必拼尽全力”的时候，姜姒眼底沁泪。

她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，便也渐渐生了暖意。

她望着他的眼睛，“伯嬴，你要好好活着。”

伯嬴冲她一笑，姜姒便也笑了起来。

他从前冰冷得令人不敢靠近，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。

她与伯嬴，犹如艾草，生于山野，命如草芥。

天色将明，姜姒闭上眸子，偎紧他，“伯嬴......”

伯嬴，活着有多难呀。

但在你怀里，好似便不再那么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