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鲜少见伯嬴如此,拿起帕子便去擦拭他唇上的血,“你怎么了?”
伯嬴却笑了起来,“我没事。”
她执着帕子的指腹轻按到他翕动的唇上,他竟想起来关于自己赎罪的因由。
想起来自己曾亲自押她登上点将台,为诱杀永宁帝,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亲手扒过她的衣袍。
那时她画了最明艳的妆容,戴了最华丽的金钗步摇,着了最华贵的赤红色锦袍。可她皓腕足踝之间,也戴着最沉重丑陋的镣铐枷锁。
那一日雪重鼓寒,尸骨如山。
他依军令撕下她最后一件里袍的时候,她抱着双肩,那冰凉的锁链紧贴在肌肤上,她已然冻僵了。她在刀子似的西北风里问他,“便是开了城门,将军以为光彩吗?”
那时他没有答话。
她僵直的身子扑通一下倒了下去,他却将她拽起按压于点将台,锋利的佩剑横在她的脖颈之上,她那只着了抱腹和衬裙的身子贴在冰凉刺骨的砖墙上,她瑟瑟发抖。
马车里的人与弓箭已是蓄势待发,若许鹤仪再不开城门,他必将一剑封喉。
他是想要杀她的。
后来她不堪其辱,在兵乱之中跳下了点将台,险些死去。
他对她无情过,因而便越发地要去弥补。
后来,后来朝夕相伴,后来便越了界,后来才生出平阳宫的事来。
这往事一幕幕打眼前过,他望着姜姒的时候,忍不住眼眶发红。
他宁死也会守护她,守护她的一切。关于她的秘密,他宁死都不会开口。
他原先只以为平阳宫事发后,她再也不会原谅他、理会他,甚至不愿再看他一眼。
但她没有怪罪自己。
就像她没有怪罪他在点将台上做下的错事。
这时崔瑾瑜进了殿,见状倒吸一口凉气,慌忙低声道,“郎中令若禀完了事,便该走了。”
姜姒回过神来,眸中清波流转。
伯嬴低下头,“皇后必会再查下去,婕妤要当心。”
“末将告退。”
“奴婢送郎中令出去。”崔瑾瑜搀着伯嬴,他稳住步子,扶着一道道的廊柱很快消失在朱雀殿外。
殿门关严了,“咣当”一声,依旧从内里落了锁。
崔瑾瑜紧着走回寝殿,见姜姒正怅然立在原地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崔瑾瑜低声道,“婕妤实在不该再与郎中令有过密之举,若被陛下知道,只怕又要......”
见姜姒默然无话,以为她听不进去,便开始絮絮叨叨劝了起来,“婕妤不要嫌奴婢啰嗦,奴婢一心全都是为婕妤好,方才奴婢进来,实在是害怕极了。”
“婕妤这段日子受了诸多罪,陛下好不容易消了气,不再怪罪了,婕妤应该谨言慎行,处处小心。”
“郎中令也是,已经吃过一次亏了,还是不加注意,再急再重要的事,入了夜便不该再来。还能有什么事,明日一早再说也不迟。”
“何况,若真有急事,也应该去禀告陛下,与您说有什么用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