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孤一再告诫,不要逼他太过。”顾太后叹道,“阿洐是孤十月怀胎生出来的,这些年孤都愧对他。刚登基才几个月,身子便倒了,终究是个可怜人。”
顾大司马叹了一声,“陛下病重,已是命不久矣。为免夜长梦多,立太子一事已是势在必行,不可再拖。”
顾太后眉头紧蹙,“他的身子已然不好了,你们何苦还派人看守,难免要寒了他的心。”
“赶紧地命你的人撤了,阿洐只有怀信一个儿子,立太子是迟早的事,不必非要赶着这几日。”
顾大司马不动声色笑道,“妹妹,天子驾崩之前,人都不能撤。”
“为何不能?”
“妹妹忘了,宫里尚有禁卫军数千人。此时甘泉宫虽形同孤岛,郎中令对宫内情形一无所知。一旦我顾家将士撤了,郎中令必要去守甘泉宫,待到那时,我顾氏危矣。”
顾太后思来想去也是这番道理,叹息一声,便不再提起撤兵的话。
好一会儿话锋一转,又道,“说到底,怀信又不是顾家的孩子,你拼了命地把他往上推,日后羽翼渐丰,不再听你的话,你这又是图什么?”
顾大司马眸中精光一闪,附耳低语,“妹妹,不是顾家的孩子又如何——去母留子,大权还在顾家。”
顾太后一凛,“若是个低贱妃嫔便也罢了,如今苏采女位居中宫,又岂能轻易去母留子?”
顾大司马捋着胡须一笑,一字一顿低声道,“天子驾崩,中宫忧伤过度而薨,历朝又不是没有这样的稀奇事。”
顾太后捏紧指尖,片刻点头道,“也罢。只有一点,不能打阿洐的主意。他是你的亲外甥,也没多少时日了,便让他好好走完这一程。”
顾大司马拖腔带调道,“妹妹放心。”
顾太后满面忧容,望着摇曳不停的烛焰叹道,“明日是阿洐的生辰,过了这个生辰,他才真正是二十七岁啊!”
她闭上眸子,剖心泣血,“在做母亲的眼里,还是个孩子呀!”
***
到三更天,未央宫已是夜阑人静。
姜姒换了婢子宫装,披了黑色连帽斗篷,暗中往禁卫营中走去。
除了按时巡逻的禁卫军,偶尔也能见到有什么急事匆匆行走的内官宫人。
她一路避着人走,从朱雀殿到禁卫营的路虽远,但因心事重重,紧着步子,两盏茶的工夫便也到了。
营外站着两个值守禁军,见有生人来,拔剑喝道,“什么人夜闯禁卫营!”
姜姒低头道,“奴婢是郎中令旧识,因有急事要找郎中令,劳烦大人禀告一声。”
一个禁卫军道,“叫什么名字?”
姜姒道,“阿姎。”
“没听过。”那禁卫军便开始驱赶,“郎中令已睡下了,有事明日再来,快走!”
另一个禁卫军反倒是小声劝道,“既是旧识,别坏了郎中令的好事,赶紧去回禀。”
那人再没说什么话,瞟了姜姒一眼,推开营门便禀报去了。
没一会儿伯嬴便披着外袍疾步来了,轻声问道,“姑娘怎么来了?”
他没有穿盔甲,因来得匆忙,外袍也穿得不整齐,但整个人看着柔和许多。
那两个值守禁军不曾见过伯嬴说话如此温和,窃笑几声。
姜姒为避人耳目,便道,“我有几句话要与将军说,不知能不能去将军营房。”
那两个值守禁军促狭一笑,又吹起口哨来。
伯嬴知道姜姒必然有什么要紧的事,当即斥了那两个值守一句,便拉姜姒往营房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