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瑾瑜忙低声提醒,“姑娘,陛下来了。”
许之洐扬起手来,崔瑾瑜暗自叹息一声,垂手拢袖退了出去。
姜姒闻言起了身,但她没有抬头,只是撑着身子缓缓下了榻,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。
许之洐走上前来搀扶,不过才碰到她的双臂,便顿住了。
他发觉她全身都在瑟瑟发抖。
许之洐愕然收回手来,轻声道,“阿姒,你怎么了?”
姜姒垂眉敛目。
她克制不住。
她想起许之洐将她锁在狭小逼仄的粮车之中,想起他将她拴在榻上肆意凌虐,想起他将她扔进兵卒之间,便抑制不住地发抖。
他跪坐下来,将她揽在怀中,蹙眉轻叹,“阿姒,朕错了。”
他想起姜姒曾说的话,“许之洐,你难道还不明白吗?”
那时他问,“明白什么?”
她说,“你离不开我,我也离不开你,我们好好过下去。”
她说,“许之洐,我爱你,求你了,我们好好的......”
可他当时信了她是许鹤仪的细作,这些话便也全然未听进心里去。
她说得对极了,他离不开她。
她说了她爱他。
但那已是从前了。
他记得许鹤仪在他耳畔的低笑声,“阿洐,你看见了吗?她没有做过朕的细作,但她也不会再爱你。”
她还会再爱他吗?许之洐不知道。
他连日来曾负手立在未央宫巍峨的宫楼之上,放眼望去江山如画,可身边没有姜姒,他便觉得孤独。
他曾许她江山为聘,而今却离心离德。
距离他们的大婚,也不过才三个多月。
他想要留下她,好好待她。
他懊悔不已,因而柔声问道,“日后,朕好好补偿你,好么?”
但姜姒知道,再也回不到从前。
她脸上的疤痕无比丑陋,亦令她卑怯不已。
裴成君曾在她心里树立的信念,如今又被打回原形。
而先前因生子治愈的寒湿邪症又一次复发了,她成日卧在榻上受着病痛的折磨。
崔瑾瑜无法,只得将朱雀殿的炉子烧得暖暖的,又四处寻艾草。除此之外,再没有什么好主意。
许之洐拿她没有办法,但他不信旁人说的她多吃一口便会呕吐出来。一个好好的人,怎会因多吃一饭便如此不适。
长此以往,她的身子怎能支撑下去。
再来的时候,他便命人将膳食端至案上,不由分说得亲自喂她。
她闭紧发白的唇。
他便用力捏开往里灌。
她呛出眼泪来,也果真吐得十分痛苦。
她伏地求他,“主人恕罪......”
许之洐愕然,她的声音飘忽无力。
“你心里怪朕。”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羹汤。
“朕该信你,可朕......”他捧住她微凉的脸,低沉沙哑,“阿姒,你知道我不能没有你。”
姜姒心头一酸,她从前信了伯嬴的话,信许之洐不会爱。因而每每他在她跟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时,她总会想到裴昭时,想到这是裴昭时的父亲,想到他也需要别人给他爱怜。
她因为总是这样想,时而会将他看作像裴昭时一样的孩子,便想要去哄他、求他、去包容他。
可是自己错得太离谱。
他哪里会脆弱。
他从前是天家公子、是燕王,如今是受命于天的帝王。他自始至终都是她的主人,他霸道、阴狠、腹黑,待自己亦是毫不心慈手软。
这样的人,他哪里需要别人的爱。
终究是她不自量力,将自己葬送了进去。
他以额头相抵,闭上眸子,“阿姒,你说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