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拜谢了裴父。
见裴母忧心忡忡地望着裴昭时,她下意识握紧了稚子的手,稚子吃痛,扁着嘴道,“母亲,你弄疼我了。”
姜姒乍然松开,继而伏地叩首,“昭时是裴家的孩子,便留在父亲母亲身边膝下承欢。”
裴母欣慰点头,“昭时,到祖母这里来。”
裴昭时依言跑到了裴母身边,低着小脑袋不说话,一双小脚丫左脚踩右脚,又右脚踩左脚。
姜姒怅然若失,只道,“昭时还小,若母亲得闲,便带他进宫看看。”
裴母慈和点头,“你放心吧,我也是做母亲的,知道思念儿女的滋味。”
***
永宁三年九月初一,天子下诏削去燕国沿海渔阳及辽东两郡,收归天子直辖。
此两郡地域辽阔,乃是盛产鱼盐之地。而食盐是历朝历代财赋的重要来源,直接影响一国政/治军事,因而燕国一向谨正盐策,榷盐之利,资赡军国。
此番两郡被收归国有,无异于折了许之洐的两翼。
诏令一下,虎贲军首领便率兵进驻两郡郡守府邸。
与此同时,原本由伏家族人管控的两郡盐政官员亦被全部换下,由北巡长安官员接管。
天子雷霆手段,燕王竟也泰然处之。
九月初十,燕王大婚。
燕国大司徒、大司空、左将军、右将军并光禄大夫护送燕王乘舆法驾,十里红妆,八抬鸾轿抬进裴府高门大院。
昏礼者,将合二姓之好,上以事宗庙,而下以继后世也。(出自《礼记·昏义》)
许之洐下了驷马乘舆,长身玉立在裴府大门之外,见姜姒一身正红王后大帛吉服,凤冠霞帔拜别裴父裴母,伯嬴抱着小小的裴昭时默然立在一旁。
兜兜转转这么多年,他终于娶了她。
心中却分辨不明是什么滋味。
但没有想象中那么欢喜。
他们在许鹤仪的威逼之下大婚,她嫁与自己亦不是真心实意。
可她袅袅娜娜向自己走来时,那真真切切的桃花眸子,真真切切的姜姒,真真切切的大红吉服,真真切切的凤冠霞帔,他却恍然失了神。
他立在深秋的清风白日里,向她伸出手来。
他在心里亦是期盼她仍然待自己有几分真心实意。
似在陇西大营一般。
他说,“阿姒,你刻在了我的骨子里。”
那时她说,“殿下亦在阿姒的心里。”
可他如今什么都不敢确定,他射杀了裴成君,她认定自己是最该死的人。
从前她心里的人是许鹤仪,后来她心里的人是裴成君。
他算什么。
他什么都不算。
生死关头,还需要靠她去做她最不愿做的事来营救自己。
她一心为裴成君守孝,光是白绢便簪了两年,光是素服便着了两年。
她嫁给自己,必是违逆了她的本心。
他从前对她极尽羞辱,对她亦非全然信任。
可她愿意嫁给自己。
但时移世易,到底再回不到建始十一年的陇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