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整理好长袍发髻,稳住步子往殿外走去。
宫人亦将裴昭时送至廊下,小小的人儿懵懵懂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。
八月底的蓟州已凉快了起来,这时起了瑟瑟秋风,扑在身上竟令人忍不住打起了寒战。
“母亲,你的眼睛为什么通红?”
“是沙子吹迷了。”
“那昭时给母亲揉揉,好不好?”
姜姒垂头望着他,冲他笑笑,“母亲已经没事了。”
她牵着裴昭时的手一步一步往台基之下走去。
这一步一步,离宫门还有多远呐,姜姒失神落魄地走着。若不是恰遇到伏良人的软轿,她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到宫门。
伏良人低声慢语道,“陛下一来,王宫就没有安宁过。除了芫华,我与苏采女亦是险些惹火上身,就连殿下和怀信也不例外。”
“今日你从陛下那里出来,又哭红了眼,陛下可有为难于你?”
姜姒摇摇头,“伏姐姐,陛下不曾为难。”
伏良人便慨叹着,“我看着你,真是担心。”
她的声音越发低了起来,附在姜姒耳边道,“陛下病得蹊跷,只怕这王宫里又要出事。”
姜姒亦是低声道,“伏姐姐,陛下无病。”
伏良人愕然,“无病?”
姜姒道,“他要给殿下安一个巫蛊之术的罪名,烦请伏姐姐转告殿下,看有没有法子化解。”
伏良人惊骇失色,她听父亲伏御史说起过,庆朝中兴时期便有一次极其严重的巫蛊之祸。
当时长安巫蛊十分盛行。所谓巫蛊之术,即制作人形木偶,其上雕刻冤家仇敌姓名,埋进地下或藏于房中,日夜诅咒,以求仇人遭殃,自己得福。
有一回,天子午时入眠,忽然梦见几千余手持棍棒的木头人朝他打来,天子赫然惊醒。彼时巫蛊之术已传进庆朝皇宫,天子认定宫里有人在施巫蛊之术诅咒他,立即派禁卫军追查。
那禁卫军首领心狠手辣,安排诸多心腹,四处挖掘木偶,并且动用永巷酷刑,迫使涉案人员招供。休管是谁,但凡被扣上“诅咒皇帝”之名,便被诛杀至死。
于是有人借机诬陷太子谋反,禁卫军“果然”在东宫搜查到刻有天子名讳的木偶。天子疑心极重,当即下令捉拿太子。
太子不得已只得打开武库,起兵造反。
史书记载,那次混战长达四五日之久,死伤估计数几万余人,街巷四处,血流漂橹,最终以太子大败告终。太子携两个幼子仓皇奔逃,躲藏在梁国牛县老百姓家里避难。
不久,牛县县令得知太子下落,带领人马前来捉拿。太子无处逃跑,绝望之下在那老百姓家中门上自缢而死。太子的两个儿子和那老百姓一家,亦被县令手下砍死。
那年巫蛊之祸牵连上千人,皇后、太子、外戚、朝臣多方势力俱被牵连其中,连坐而死。
自古权力争斗你死我活,亲生父子尚且如此,何况许之洐与许鹤仪不过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而已。
古人所说,以史为鉴,可以知兴替,诚不欺我。
想到此处,伏良人浑身发冷,呢喃道,“要变天了。”
姜姒没有应声。
伏良人喃喃自语道,“在宫中施巫蛊之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,殿下的处境竟落到了这一地步了么?”
“偏偏这种事,最说不清楚。”
许鹤仪必是十分自信,才提前将消息透露给姜姒,可见他根本不把许之洐放在眼里。在许鹤仪看来,许之洐不过是自己的猎物,此时天罗地网地布下,眼看就要到收网之时。
纵是先一步知道了帝王之心,又能如何?
“这一次,殿下毫无还手之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