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姒与苏采女的第一次交锋是在永宁二年的正月初一。

按乾朝惯例，诸侯国与长安旧制一样，正月初一一大早便是正旦朝会，文武百官进宫向燕王恭贺新年，燕王则赐酒摆筵，赏舞奏乐。

宜春殿内却气氛凝重。

芫华提醒道，“皇后娘娘知道那两个折了，十分生气，骂我们无用。娘娘一再提醒，那个表小姐万万是不能留的。”

苏采女蹙起眉头，“我自然知道娘娘的忧虑，只是数日前周子春才事发，殿下已经告诫阖宫都得离长乐殿远远的。这个关头还要往刀尖儿上撞，又何必呢？”

芫华冷笑一声，“苏姐姐如今做了侧妃，又怀了殿下的子嗣，做起事来便开始畏手畏脚了。”

苏采女道，“殿下护她护得十分紧，便是要有所作为，也不急在这一时。”

芫华掩口失声，“我还是要提醒苏姐姐一句，不要忘记自己的本分。你当初是如何被选上家人子的，你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
苏采女心里一凛，道，“我也要提醒芫美人一句，芫美人是娘娘的人没错，但陛下安排我们五人来，原本只是做殿下身边的细作，监视殿下有无异举。芫美人不要本末倒置，耽误了陛下的大事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芫华诡笑道，“你是陛下的人，自然听陛下的吩咐。娘娘的吩咐，你便不必放在眼里了。”

见苏采女别过脸去面有不悦，芫华心里嗤笑一声，“便是要从长计议，苏姐姐也要给我个说法。乌鹊已经在等着了，今日夜里我便要往长安送消息。”

继而又提高了音量，“若是娘娘知道苏姐姐只顾得自己享福，不把娘娘的诏令放在眼里，只怕苏家妹妹在宫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。”

苏采女身子一僵。她原本出自五品官宦之家，她们苏家原是追随燕王的旧人，只是建始十一年冬，她的祖父及父亲因参与了长安城外那一战兵败下了大狱，原要发配西北边塞苦寒之地，苏家女眷亦是要充为官女支。

永宁元年，新帝登基，大赦天下。

天恩浩荡，苏采女与妹妹苏婵也在大牢关押几个月后得以重见天日，虽不必再做官女支，但亦要留在永巷做辛苦杂役。

不料因缘际会，竟被天子许鹤仪看见。她也凭借自己有几分好颜色与知书识礼，充作了家人子前往燕国。命也不错，一进宫就封了侧妃，也有了子嗣。

只是她妹妹苏婵尚还在天子身边侍奉，她担忧妹妹，因而不得不为天子传递消息。

自周子春与青陶死后，那些往来的信鸽都死得差不多了，而芫华那只乌鹊却还在。

芫华向来利用乌鹊密语与顾皇后传递消息，每回密语里说些什么，苏采女无从知晓。故此不敢与芫华有什么分歧，以免她在密语中说些不好的话，威胁到苏婵的安危。

她们这几个人，之所以能被放心地塞进燕王宫，不过都是因了家里人被困在未央宫里，或是有什么把柄在帝后手中，纵是嫁过来了，都有了册封，也不得不按未央宫的吩咐办事，哪敢有二心。

苏采女从罪臣之女险些沦为官女支，又辗转牢狱之中，还在永巷做过杂役，走到如今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，所以十分珍惜，轻易不敢胡来。

从前有周子春与青陶在前面顶着，凡事都由她们出头便是，如今那两个人没了，芫华自己不愿动手，竟开始逼迫起自己来。

左右她暂且是不愿去惹怒芫华，以免引起顾皇后猜疑，因而问道，“我一时想不到什么好主意，芫美人可有什么打算？”

芫华这才缓和了脸色，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帕，施施然打开来，露出一只红翡翠镯子，光泽透亮，成色极好。

芫华套在苏采女手上，笑道，“这红镯子是宫中之物，在藏红花中泡了数年，用来避子是极好的，纵是有了身孕，戴上一些日子，孩子也是要掉的。”

苏采女一惊，赶忙要取下镯子来。

“不必怕，苏姐姐想办法把它送给长乐殿那位便是。”芫华巧笑着拦住她，“但是最好尽快些，要不然苏姐姐可不能取下呢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