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,“我要明媒正娶,正正堂堂不愧不怍。”
他说,“阿姎,你是一块碎玉,需人好好爱护。”
他说,“若不能许你一世安稳,便叫我一世不得安宁。”
姜姒俯身用力地吻住裴成君,他口中汩汩而出的血便入了她的喉咙,流进她的五脏六腑之中。
姜姒喃喃道,“裴成君,你为什么要做君子?我不愿你做君子!”
他的气息渐渐微弱下来,姜姒的眼泪断珠般垂在裴成君满是血的脸上,他颤着手想去抚摸她的脸,“阿姎......”
姜姒双目通红,她握住裴成君的手,“裴哥哥,我叫姜姒啊!”
“裴哥哥,能不能为我活下去?”
他笑着望着她,神色逐渐涣散,用尽浑身力气低低重复道,“姜姒......”
姜姒用力去吻他,她的泪与裴成君的血交融在一起,他的脸、他的手,他的身子渐渐凉去。
那个人,他明知道裴成君是裴家独子,竟还要万里奔赴匈奴来杀他,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心性歹毒的人。
往后余生,他们裴家再也没有儿子了。
她轻轻阖上他的眸子,悲不自胜,茫茫然问道,“裴哥哥,为什么死的不是我?”
许之洐已打马过来,见姜姒不胜悲戚,下了马便要去拉起她。殊不知她拔出伯嬴赠她的佩剑,扬手便向许之洐的脖颈划去。
她毫不留情,他也并无半分防备,脖颈便被划出一道血口子,霎时淌出血来。
他捂住脖颈,登时向后退去,再开口时声音沙哑,“阿姎!”
他身后跟随的将士已拔剑上前,喝道,“大胆!”
他伸手拦住,血从他的指间汩汩淌出,他低声劝道,“阿姎,跟我回去吧。”
姜姒缓缓抬眸,眼里淬着寒冰,“许之洐,你信因果吗?”
她发髻凌乱,惨白的脸上亦溅满了殷红的血,此时这般恶狠狠地瞪着他,便分外狰狞可怖。
许之洐道,“我不信。”
姜姒嗤笑一声,她鄙夷地看着他,一字一顿道,“许之洐,举头三尺有神明,我诅咒你,我诅咒你不得善终,短折而死!”
他的身子猛然一震,整个人好似被霹雳击中一般,双足死死地定在了原地,眼底抑制不住地便泛上泪来,“你为了裴成君,竟咒我短折而死。”
姜姒咬牙瞪目,歇斯底里道,“许之洐,你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!”
许之洐脊背紧绷,他的脑中空白一片,失神地望着状若癫狂的姜姒与已死去的裴成君,心中只余一片惘然。
他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么?
他为她做了那么多,竟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么?
他从山匪手里救下她,他从牙婆子手里救下她,他从皇后的乱棍之下救下她。他跳下宣汉镇滔天的洪水去救她,他放弃储君之位至永巷地牢去救她,他扑进失火的长信殿去救她。到头来,他竟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么?
那建始十一年仲秋她的交付,陇西郡的辣羊肉与葡萄酒,也都是假的么?
他在她眼里,是阴魂不散的恶鬼,是杀人如麻的罗刹。
他强要过她,囚禁过她,鞭打过他,折辱过她,可他的命里已经不能没有她。
她为何要刻进他的骨子里,却又将他推开千丈之外?
他只是要她,要她待在自己身边,要她好好陪着自己,他便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人么?
姜姒抱着裴成君凉透的身子笑出泪来,她贝齿唇边皆是裴成君的血,“许之洐,听着,我是裴成君的妻子,我要用余生为他守寡。”
金乌已经高高升起,许之洐捂着脖颈间的伤口,渐渐地睁不开眼,他的声音越来越低,“阿姎,跟我回去,我会厚葬裴成君,也不再追究裴氏一族。”
一时间天旋地转,他已一头栽倒在地。
周叔离并身后几位将士已冲上前来为他包扎伤口,那一剑划得厉害,他大悲大痛之间竟能坚持这么久。
姜姒往天边看去,那边塞特有的风声、马啸声、羌笛声和着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回响起来,连绵起伏的群山里,青烟升腾白霜满地,远处匈奴那孤零零的城门紧紧锁闭着。
来时,他尚且活生生的,一身贵气的公子骑在马上,笑着看着她。
如今,躺在自己怀中的,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。
姜姒双目阖紧,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