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大太太偶尔也肯赏她个笑模样了。
“今日这药尝着倒是没有那么苦了,”卫姑娘尝了一口,又重新替大太太倒了一碗药出来,试着碗沿的温度,亲自捧到大太太面前,侍奉她吃药。
她欣慰道:“可见姑母的病情已经有了起色,再坚持吃几天,好好将养,想是很快便能好起来的。”
大太太无所谓道:“好了又能怎么样?还不是看着他们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?我儿子死了,女儿也不认我了,孙儿又没了指望,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。”
“姑母怎么能说这样的丧气话呢?!”卫姑娘听她这样说,竟然露出了借居侯府以来第一个不满的表情。
她忙不迭地将桌子上一个木制的妆奁捧了来,不由分说塞给大太太道:“您快敲几下,好叫天爷知道,您那是无心之言,算不得准的,千万别因那话沾了霉运。”
大太太心里已然觉得了无生趣,哪里肯听她的话,不过嗤笑了一声,便很是不耐烦地叫卫姑娘退下。
哪知道卫姑娘却又犯起了执拗劲儿,硬是不肯走,拼着被大太太撕打,也要死命拽着她的手敲了数下木头才肯作罢。
陈妈妈再次被感动了。
她亲自拿着伤药替卫姑娘涂抹,心疼地埋怨道:“表姑娘怎么这么傻,太太心情不好,顾不了那么多,可您好歹也躲着些呀,这好好的姑娘家,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?”
“一点皮肉伤罢了,妈妈不用为我担心,”卫姑娘轻轻摇头,“姑母心里头憋闷,这气总得发泄出来,她的身子才能有所好转,我若是躲了,岂不是要令她更难过了吗?不过——”
她眉心稍蹙,又收住了话。
“不过什么呀?”陈妈妈问,“您有什么顾虑,尽管跟奴婢说,用不着瞻前顾后的。”
卫姑娘又满脸纠结的沉默了一会儿,“我是怕这话问出来,会添了姑母的伤心事,妈妈既然这样说了,那您就当咱们私底下说几句闲话,您若是觉得我这话不妥当,听过便忘了吧,千万别叫姑母知道。”
“表姑娘您说,”陈妈妈面色登时严肃了起来。
卫姑娘这才道:“这些日子,我也看出来了,姑母之所以会这样难过,跟那道册封世子的圣旨脱不了干系,我们这些姑母身边的人,为了帮着姑母排解心情,受些伤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,可是,要让姑母彻底好起来,怕是还得从根源上入手。”
陈妈妈神色一凛,“表姑娘,您这是什么意思?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。”
“是我失言了,”卫姑娘像是被吓住了似的,连被陈妈妈握在掌心里的手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着。
“我就是太担心姑母,太想让姑母快些好起来了,”她红着眼眶惴惴不安道,“又想起姑父也曾经做过世子,这才想劝姑母,即便崔二老爷做了世子,也没什么了不得的,是我太心急,一时想岔了,说了糊涂话,还请妈妈快些忘了吧。”
“奴婢不会告诉旁人的,但表姑娘也需得记得,千万不要再说起这样的话了,”陈妈妈神情复杂地拍了拍她的手,走出了后罩房。
但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卫姑娘方才的话。
是啊,大老爷也是做过世子的,最后不也没能袭爵吗?
未到最终,焉知二老爷便定然能有这样的福气呢?
这个念头甫一浮现出来,陈妈妈便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,赶紧拼命地甩着头,想把这个要命的想法丢出脑海。
卫姑娘站在门边,看着陈妈妈的背影,脸上的表情慢慢消散殆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