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的?”大裴侯将信将疑。
裴昭和沧泽齐齐点头。
大裴侯心里动容,心想侄儿果然还是很心疼他这个叔叔的,那他也不好太过为难侄儿,反正有阿姐和侄儿在,总不会真能由着别人往他头上泼脏水的。
不就是闭门几日吗?有墨客相陪、美妾相伴,他在府里饮酒作画也是一样的。
“罢了,”大裴侯感慨地拍了拍侄儿的肩膀,这一眨眼都比他高了大半头了,他道:“关便关吧,六叔听命待在府里就是,不过若是这案子有了消息,你可千万得及时告诉六叔!”
裴昭点点头,大裴侯一甩袖,登上了回府的车驾。
沧泽看着大裴侯那豪情万丈,宛若慷慨赴死的背影,嘴角忍不住又是一抽。
“小侯爷,”他转向裴昭问:“咱们此刻回府吗?”
裴昭摇头道:“去刑部大牢。”
两府贪墨案太后虽有懿旨命他协查,但三司官员却屡次阻挠他查看卷宗,好在他们无权拒绝他审问人犯。
裴昭生于勋爵显贵之家,虽然父亲早逝,但家中长辈从不吝于予他关切疼爱。
过去十数载光阴,或读书明志,或策马疆场,他从未接触过朝廷阴私,直到广梁之行,遇到那场流民暴乱。
北伐之战,他屡立奇功,裴昭曾以为自己已然有了保护他想护之人的能力,可是如今才知道,原来他还有那样多的不足之处,还有那样多的无能为力。
他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好,才能配得上那个白玉无瑕的姑娘,才能像过去护住边关万万子民那样,为她遮风挡雨,将她和家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。
贪墨案的涉案官员已然抓了不少,又是群平素张口便是文章道理的人,三司可对他们用刑,但裴昭不能。
便如当日崔瑜提起的那样,这群涉案官吏,同那日在广梁府煽动灾民的歹人一样,只要是在他手里出了问题,裴家便有杀人灭口之嫌。
都是在官场淬炼多年的狐狸,个顶个的精明狡诈,看出裴昭心有顾及,更是不肯轻易吐出实情,东拉西扯,硬是能闲扯出一车轱辘与案子无关的话。
可是一提到案子却不是像锯了嘴的葫芦,连只字片语都不肯作答;便是信口开河,生拉硬拽着一群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下水。
裴昭头一次与这样一群油头滑脸的人打交道,纠缠了大半日,踏出刑部大牢时,金乌早便坠的没了影。
临近宵禁,永丰街不复白日繁华,行商收了摊子,三三两两踏上归家之路,唯有一个糖人摊子,摊前站着个刚留头的小女孩,正等着摊主吹糖人。
裴昭倏然想起了广梁府街巷里,崔瑜拿着糖人的模样,虽然她戴了帷帽,但他站在她身边,却能感觉到她的欢心和喜悦。
一时之间,他仿若回到了那个宛若空山新雨后的清晨。
等到回神之时,裴昭已然是拿着糖人走在松溪巷之中了。
他远远站在靖阳侯府的府墙之外,未叩门、未递帖,只是近乎虔诚地将那斜斜探出墙外的海棠花枝望着,任由那花枝将他那双本便亮的如同淬了星光的眸子,映得更加澄澈而明亮。